倔犟的沙榆 包國卿

2021-06-22 17:14:48 字數 1986 閱讀 7982

倔犟的沙榆/包國卿

沙榆,算得上北方沙漠中最值得敬重的植物了,一生風雨剝蝕屢歷坎坷,疙疙瘩瘩,曲曲折折,可它卻仍然頑強的生存著,不畏貧瘠,立源只在沙漠中,那種豁達勇敢,不屈不撓的意志品德讓人類嘆服,自慚形穢。

沙榆,大漠草原優秀的子孫,實在可稱得上是沙漠的精神、沙漠的魂魄、沙漠的旗幟了。

我喜歡沙榆,喜歡它的精、氣、神,沙榆是我眼中真正算得上凌霜傲雪的大英雄。在北方科爾沁連綿的沙地,還是高高的沙岡之上,沙榆就那樣瀟瀟灑灑不畏風暴,不畏枯渴的生長著,坡岡、立崖隨處可見它的身影,頑強、執著、不屈不撓,豁達、堅忍、樂觀向上不懼乾旱、沙塵、歲蝕、風剝、牛羊馬踏的寧勁令人崇敬,可謂自然界中的驕子,樹木裡的鐵男人,人類追求中的一大境界。

科爾沁沙地是我的家園,這裡是沙榆最集中生存的地方。大漠、沙岡隨處都是沙榆。站立著,匍匐著,也有七扭八歪的,疙疙瘩瘩的,但是無論負艱歷險,哪一棵頭都高高挺立著,即使九曲十八彎,頭依然朝向太陽的一面。還在少年時期,我就深深的愛上了這種粗粗壯壯,樸實無華,沒有半點斯文,一身傲氣,鐵骨錚錚的樹了!。沙漠的生存環境十分艱難,乾旱少雨、酷熱難擋,沙塵暴肆虐。許多植物因無法適應這種惡劣的生存環境和條件而枯萎死亡,惟獨沙榆,不離不棄,不敗不餒。以它超凡的意志品德堅強的生存下來了,而且乾旱不死,風吹不垮,沙埋不住。身子彎曲了,脖子依然使勁向上伸著,頭被牧人砍掉了,當成柴草燒了,或給牲畜啃食了,縱然腦袋留下碗口大的疤瘌,從旁邊再冒出新芽,依就向上生長著,蓬蓬勃勃,從不知道畏懼是什麼,看一眼讓人心疼。

還記得兒時老家的情形,每當春天到來時,野地裡的草才剛剛藩綠,人能夠食用的野菜還沒有吐出芽來,榆樹錢便最早爬滿枝芽,於是家家戶戶無論大人小孩都蜂擁而至,奔向平日裡並不被他們放在眼裡的沙榆樹,如同奔向救命的恩人那樣激動,那樣興奮。三一夥、倆一串上山採榆錢,爭著搶著爬到幾丈高的樹上,或就站在樹下一筐一蘿的只管採著。有的夠不著榆錢,乾脆就把樹枝攔腰給撅斷了,甚至毫不避諱,沒有一點憐憫之心,自私的竟用手中的刀斧把樹頭給砍掉了。待採完了榆錢,經受浩劫的老樹禿頭垢面,支離破碎了。人們紛紛回到自己的家中,各個笑容可掬,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,做麵湯下菜,盡享大自然給予美味佳饒,嚼來滿口的清香。可就這些還不夠,那時村民還要扒沙榆的皮吃,因為榆樹皮有粘性,可以當麵筋用。當時村里人們吃不著白面,就蕎面也很少有,頓頓就是苞公尺面餑餑。苞公尺面粗糙,沒有粘性,吃久了咋不拉薩不好吃。為了改善生活,不知村上哪輩子人發明了樹皮可以食用,於是沙榆又成了天底下最不幸的樹了。村民們滿山砍樹,亦或乾脆圖省事活樹扒皮,將皮曬乾後,用碾子磨成面摻和在苞公尺麵裡,發散的苞公尺面於是就有了像白面一樣的筋性,就可以包餃子、作餄餎吃了。可就這樣說不出口的飯食,在那個年月裡,偶爾吃上一頓新鮮,一般來了貴重客人才捨得拿出來招待用呢。

沙榆實在有太多的不幸。一生與殘酷的自然作鬥爭不算,自己的皮肉還要給人們剝蝕食用,可謂艱難至極。可它依然像胡楊一樣不屈不撓,倔強的生長著,在那沙坨頂上,山埡口依舊是它迎風佇立,不卑不亢。我陡然想起胡楊來了,人們一窩蜂的讚美與歌頌,有些為沙榆氣不公了。不過,沙榆儘管沒有像胡楊那樣得寵,仍然不氣不躁,默默生長著,老乾枯了又填新芽,很少見到一棵沙榆全部死掉的,我又有了幾許興慰。

站在沙岡上,讓我又想起小時候母親常講的話:榆樹春天冒芽後,葉子很快就被蟲子一掃而光,可它從不氣餒,鼓起勇氣再生。一次、兩次、三次,那後來人們見到綠滿山岡的葉片,就是第三次、第四次生出的新芽。這時的草原也都綠了,蟲子也奈何不了,只得另擇其它地方生存去了。

我離開生我養我的那塊土地已經很久了,每當回首養育的故鄉,由衷的崇敬沙榆,崇敬它永不言敗的意志品德,多像我那年邁的父母雙親啊。

近些年,我因工作常到沙漠裡的蘇木辦事,每次乙個人走在坨裡的羊腸小道上,望著路兩邊孤單的沙榆,有的根莖裸露,有的皮開肉綻,佝僂似無奈的長者、扎撒雙手又如貧病交加的孤兒無著無落,那種痛苦無援的樣子,總會讓我十分難過又敬仰。沙榆用自己生命換得沙漠一點綠色的精神,讓我即欽佩又感激。然而多少年匆匆而去,每次走進沙地,發現沙榆依然那樣旺盛生存那種有驚無險的姿態,那種處變不驚的男兒風範,又不由得怨恨起自己太絮叨了,太小瞧了家鄉沙榆的生命力,頓生一種看「三國」掉眼淚,替古人擔憂,多此一舉的感覺。我不再為沙榆擔心了,也不再用憐憫的視角看待它了,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敬畏、崇拜,要好好學習它的意志品德了……

沙榆,科爾沁沙地的鐵漢子,北方的美男子,我心中永遠的偶像。